2015年8月31日 星期一

重光 ,光復,打包,《半生緣》,日月重光

三月十九日,相傳太陽誕辰;實則明思宗殉國之日也。聞之故老,謂明亡之後,遺民不忍死其君,又慮清人猜忌,乃藉言太陽。太陽,日也;日,君象 也。故曰「太陽一出滿天紅」,以寓復明之志。是日以麵製九豬、十六羊,供為犧牲;則少牢之禮也。今中華再建,日月重光,亦可以慰「景山之靈」矣。

重光文藝出版社
林海音第一部文集:《冬青樹》
◆應鳳凰(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所教授)
林海音生平第一本書印行25年之後,才由她自己主持的「純文學出版社」重排再版。遲遲付印的主因,是她一直考慮著「是否增添或刪減什麼的」,但最後決定「仍照原來面目出現」。因為──她有心留下當年寫作的痕跡,以及當時的社會情況、家庭生活、人們的思想等。
《冬青樹》初版於1955年,1950年代的台灣文學環境,經濟是物質匱乏,政治是保守戒嚴,攜兒帶女來台的林海音,於動盪年月,一邊趕緊把「家」建立起來,一邊先安置一張書桌伏筆寫作。
她站在「文學本位」的立場,堅持「純文學」形象,美麗耐寒,歷數十年而不凋──「冬青樹」正好是林海音作家形象的最佳象徵。



重光紀念日

 今天是香港重光紀念日,有網友在昨天的「蘋論」後留言說,今天要去中環和平紀念碑,紀念為香港獻上生命的士兵。更有心的,可以去位於港島柴灣(又稱西灣)以南黑角頭的西灣國殤紀念墳場,那裡安葬着香港保衛戰的陣亡士兵,包括英聯邦士兵、本地抗戰軍人及平民。加拿大總理哈帕2012年訪港曾前往憑吊。香港還有兩個紀念犧牲軍人的墳場,一是南區的赤柱國殤紀念墳場;另一是設在元朗牛潭尾的廓爾喀(即𨫥喀)軍人墳場,這墳場在97後因主權移交而關閉。
香港對抗日軍入侵的保衛戰,儘管寡不敵眾及沒有空軍支援,在激戰18天後失守,但戰況激烈,有許多奮勇犧牲的事跡。更重要的,對香港來說,自1842年英治建立的文明制度以來,這一段二戰、日治3年8個月和其後重光的歷史,建構了香港和香港人的獨特故事。
中國抗戰8年史,有國共不同的陳說。香港保衛戰是單純而沒有歧義的,它是香港本土、英軍、英聯邦特別是加拿大兵團,共同寫下的二戰中英勇一頁。不同的歷史建構了香港與中國大陸不同的時代和不同的身份。中國紀念抗戰勝利定為9月3日;香港的重光紀念日是8月30日。97年主權轉移,不等於可以改變已成事實的歷史。中共想以抗戰紀念去強推港人的身份認同,但身份認同豈能靠扭曲歷史粗暴建立?
香港兩位歷史學者鄺智文和蔡耀倫,近年合著了一本書:《孤獨前哨——太平洋戰爭中的香港戰役》。這是一本值得推薦的著作。93歲參加香港保衛戰的加拿大老兵George S. MacDonell表示,已出版二本書籍,紀念加拿大軍人為保衛香港作出的犧牲,提醒人們不要忘卻那段歷史。

張愛玲給王家衛的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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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愛玲手稿
王家衛的電影總隱約有一把張愛玲聲音,尤近於《半生緣》的全知敘事者──七分直白,二分煽情,一分睿智,永遠計算精密,確保你即使情節人物都忘光後,至少還能打包一批金句。「你不要說兩次,說兩次我就信了。」這原是《旺角卡門》張曼玉說的,但放在白流蘇的嘴裏也未嘗不可。王家衛曾說,《東邪西毒》是金庸版的《半生緣》,《花樣年華》是他自己的《半生緣》。怎麼這樣纏夾?其實兩人之間確有一段鮮為人知的「半生緣」,但恐怕連當事人自己也說不清是怎樣發生的。
二○○九年夏,我在張愛玲遺產繼承人宋以朗的家看到一封信,竟然是張愛玲在一九九五年七月寫給王家衛的。窗外綠葉扶疏,我在一大片嘰嘰呱呱的蟬聲中讀着這封十四年前的信,恍恍惚惚,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。那封信這樣寫:
「家衛先生:
很高興您對《半生緣》拍片有興趣。久病一直收到信就只拆看賬單與少數急件,所以您的信也跟其他朋友的信一起未啟封收了起來。又因對一切機器都奇笨,不會操作放映器,收到錄影帶,誤以為是熱心的讀者寄給我共欣賞的,也只好收了起來,等以後碰上有機會再看。以致躭擱了這些時都未作覆,實在抱歉到極點。病中無法觀賞您的作品,非常遺憾。現在重托了皇冠代斟酌作決定,請逕與皇冠接洽,免再延擱。前信乞約略再寫一份給我作參考。匆此即頌
大安
張愛玲 七月五日,一九九五」
顯然是王家衛要求改編《半生緣》為電影,她才寫這封信。但他到底寄了什麼錄影帶給張愛玲「共欣賞」呢?該不是《旺角卡門》吧,《阿飛正傳》似乎最有可能。可惜我找不到王導的信。傳奇人物間的交集,往往平凡得出人意表,就像一九二二年五月十八日,普魯斯特和喬伊斯在巴黎的派對上相遇,彼此的對話就僅僅是前者抱怨胃病,後者訴說頭痛。因此張愛玲不會用曼楨的腔調寫:「家衛,我要你知道,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着你的,不管是什麼時候,不管在什麼地方。」而王家衛也不會很王家衛地寫:「張愛玲,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絕,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絕人。雖然我很想改編《半生緣》,但是我不要你授權,因為我明白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。」
張愛玲覆信後兩月,就在洛杉磯與世長辭。其後的事大家都很清楚:王家衛並沒有拍《半生緣》,反而許鞍華拍了。二○一二年,有記者居然問他,張愛玲在世時曾否找他合作?王導答:「我和張愛玲的年代差太遠了,而且張愛玲不會找人的,我也沒有找過她。」我不禁心裏嘀咕,明明有信為證,怎麼又否認呢?但一時也沒辦法釋疑。日子不知不覺又過去了,整件事也逐漸拋諸腦後。直到二○一三年夏天。
當時宋以朗忽發奇想:張愛玲曾用英文寫了一個沒拍成電影的劇本大綱,叫My Hong Kong Wife,何不自資拍成獨立電影呢?他於是同我商量,問能否找到導演符合以下三大要求:不必出名、懂張愛玲、拍得好。「拍得好,又怎會不出名?」我說着,腦海中就莫名其妙閃出「譚家明」這名字。當然他不是不出名。我不認識他,也不認為有機會聯絡他,就懶得告訴宋以朗。
但天下的事情常常是叫人意想不到的。一星期後(多麼快!)我偶然結識一位編輯,之前竟是當副導的,而譚家明正是她的城大導師,可介紹給我。在這樣一連串的巧合下,或者說冥冥中自有主宰,我在那年秋天見到譚導。初次見面吃飯,我知道他跟王家衛的關係,就問起當年那封給張愛玲的信。他事前對我一無所知,只當我是學生的朋友慕名而來,難免有點意外。「那是我找家衛代筆的,」他說,「我一直想拍《半生緣》。」隨即滔滔不絕解釋電影的分場、風格、主題,特別強調世鈞到郊野大柳樹下拾起曼楨的紅絨線手套時,畫面該是黑白的,只有那手套才是鮮紅……
悠長的十八年過去了,譚家明根本沒料到我會提及這封不為人知的信,但當時的一切在他依然是歷歷分明的。我看到他的興奮,倒感到一絲難過。一封以別人名義寄出的信,半輩子後才由一個不相干的人代答,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嗎?我後來給譚導寫了一個電郵說:「《半生緣》的前身是《十八春》,十八春,何其巧合。」衷心祝福他有天能如願以償。

逢隔周日刊登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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